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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40章 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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求立的氣候溫暖,風中帶著些讓人有些不歡喜的潮熱感覺,大寧的長安城三四月份還有倒春寒,這邊卻已經熱的讓人煩躁。

門外的人因為等待所以心情更加焦急,屋子裏不時傳來的爭吵聲更加的讓人難以踏實下來,那是太醫院的禦醫和沈先生沈晚衣之間的爭吵,一開始聲音還小,後來嗓門越來越大。

院子裏站著的所有人都緊張的盯著屋子裏邊,雖然門隔開了他們的視線,什麽都看不到。

聽聞沈冷趕來的海沙從數百裏外晝夜兼程的回到大營裏,此時此刻就站在沈冷身邊,兩個人對視了一眼,彼此的眼神裏都是擔憂。

屋子裏傳來的爭吵聲越來越大,太醫院的人似乎快被氣瘋了,已經忍不住咆哮。

而沈晚衣的聲音卻依然平靜,似乎想說服那兩位聖手。

海沙回頭看了看隔壁院子,大將軍莊雍如今就在那裏躺著等待消息。

“如何?”

海沙終究還是沈不住氣問了沈冷一句。

沈冷道:“沈晚衣的說法匪夷所思,聽著不像是救人倒像是殺人,可卻似乎是唯一的方法。”

海沙:“那不是隨隨便便去賭的事,那是大將軍的命。”

“誰也不想賭。”

沈冷搖頭:“除非到了不得不賭的時候,賭輸了和沒有去賭的結局一樣,那麽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賭贏。”

就在這時候莊若容從門外走進來,院子裏一群將軍甲連忙抱拳同時讓開一條路,似乎在這個時候,真正可以做主的是莊夫人和莊小姐了。

“父親讓我來告訴幾位先生。”

莊若容看起來十分憔悴,眼神裏也是難掩的悲傷,可她卻好像在寒冬臘月裏於石縫之中開放的一朵小野花,風大雪大她搖曳不定,卻不肯低頭,不肯認輸。

“父親說,與天爭命,不爭是歸天,爭是賭一口氣,那就爭一爭。”

應是在隔壁院子裏的莊雍都聽到了這邊的爭吵,所以他來做決定,他覺得,應該由自己來做決定。

“父親說,兵法上有破釜沈舟背水一戰,領兵從軍之人,心無畏懼。”

沈冷看到她說話的時候,肩膀都在微微顫抖。

對於她來說,說出這些話需要的是何等的勇氣?

對於她來說,這是何等艱難的抉擇?

賭的,是她父親的命啊。

屋門吱呀一聲拉開,兩位禦醫從屋子裏先一步出來,對莊若容抱拳:“既然是大將軍的抉擇,我們就按照大將軍的意思辦,小沈先生的方法我們之前聞所未聞,甚至從不曾想過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法子,雖然我們兩個並不讚同,但我們願意盡最大能力的輔助。”

莊若容俯身一拜:“代父親謝幾位先生。”

然後跪下來:“謝幾位先生。”

那俯身一拜是代她父親莊雍拜的,這跪下來叩首代表的是她自己。

沈先生出門來把莊若容扶起來:“容兒,你帶母親暫時離開,得到消息之前最好不要返回,接下來的幾個時辰,院子四周數百米之內也不可有人靠近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莊若容起身:“我這就帶母親離開。”

她們才是莊雍的至近親人,所以她們必須離開,如果她們不走,或許會讓幾位先生分神。

“大將軍親兵何在?”

海沙回頭說了一句。

“在。”

“封鎖大營,除親兵,所有人退出大營之外,封鎖四周過往道路,不可有車馬靠近,不可有嘈雜聲音,傳我軍令,若有胡亂走動者,發聲吵鬧者,斬無赦。”

沈先生,沈晚衣,還有兩位禦醫進入莊雍住的那個院子,除了留下的親信之人外,所有人都退出去很遠,包括沈冷和海沙。

四周一片安靜。

安靜到距離小院很遠之外的沈冷覺得自己呼吸聲都很吵。

空地上,幾十個身穿將軍甲的人緊張的看著那邊,沒有一個人說話,他們緊握著腰間的佩刀,這是第一次,他們除了在戰場上之外,用握刀來給自己安慰。

有風聲。

將軍們連風聲都厭惡,若可一刀斬之,必一刀斬之。

沈冷看了海沙一眼,雖然沒有說話,海沙卻明白了沈冷的意思,海沙對他微微點頭,沈冷隨即轉身離開。

大營之外的湖邊涼亭裏,莊夫人和莊若容兩個人坐在那,也一樣沒有交談,只是兩個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。

沈冷走進涼亭,看了那兩個彼此依靠的女人一眼後輕聲說道:“我其實一直都不相信什麽命運,也不相信什麽註定,很多事都是人力改變,但現在我深信的是若運可因祈念而變,這大營內外,數十萬將士的祈念,遠在大寧的陛下的祈念,都會有用。”

沈冷發現自己並不會安慰人。

可他知道,如今莊夫人和莊若容需要一個人說幾句什麽。

“將軍說過,一人執念不散則事可成,萬人執念不散則戰必勝,千萬人執念不散,則國運昌隆。”

沈冷道:“這麽多人執念不散,大將軍必安然無恙。”

莊夫人感激的看了沈冷一眼:“一路上都沒有來得及對沈將軍說聲謝謝,謝謝你帶我們來。”

沈冷搖頭:“因為大將軍最需要的是你們,所以我在想,等那邊的治療結束之後,大將軍醒來,第一眼看到的應該也是你們才對,所以夫人和小姐現在應該洗漱更衣,等到大將軍看到你們的時候,也就少些因為夫人你們萬裏迢迢一身風塵的心疼。”

夫人和莊若容對視了一眼,此時心思早就亂了,忽然覺得沈冷說的極有道理,其實沈冷也不過是胡言亂語,隨便找些話來說,她們兩個卻當了真,覺得自己這般臟兮兮的確實不好,於是兩個人真的就去沐浴更衣,因為想起來有人說過,若誠心祈禱,當先沐浴更衣。

足足一個半時辰。

有親兵快步從小院那邊跑過來,臉上難掩激動,看到沈冷之後喘息著還使勁壓著自己的聲音:“沈先生他們已經出來了,說很順利,接下來就看到大將軍何時蘇醒。”

沈冷忽然叫雙腿一軟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他安慰莊夫人和莊若容的時候,何嘗不是在安慰自己?

接下來漫長的等待更熬人,六個時辰之後,莊雍醒來。

院子裏多少將軍甲握緊拳頭,卻不敢放聲歡呼。

沈晚衣交代過,接下來的半個月依然不許任何人去打擾大將軍,就連莊夫人和莊小姐也不能進去,哪怕是他們幾個醫者,進屋之前也要先洗澡更衣,並且吩咐人在院子裏鋪了一層石灰,再以石碾壓實,每一次進門所穿的鞋子鞋底上都不能沾染泥土,屋子裏每日都以沈晚衣所配置的藥水擦拭一遍。

這半個月,緊張的讓人吃不下睡不著。

第十七天之後,沈晚衣的臉上終於露出一些輕松表情,對眾人說大將軍傷勢已經基本控制住,莊夫人和莊小姐也可進來探視了。

一個月之後,沈冷的巡海水師也到了大營,而此時莊雍已經可以喝一些稍微濃稠些的流食。

坐在莊雍床邊,看著已經瘦得皮包骨的大將軍,沈冷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,嘴唇微微發抖卻還笑著,看著莊雍那張已經完全脫相了的臉,沈默了很久。

莊雍看他模樣忍不住微微笑了笑:“我此時看著是不是很醜?”

沈冷也笑:“大將軍說的哪裏話,好像原來就不醜似的。”

莊雍想笑又不敢大聲,忍著。

“臭小子,要不是念及你還欠我銀子,我就讓人把你拖出去軍法處置。”

沈冷:“堂堂一個大將軍,二十兩銀子惦記多少年了。”

莊雍道:“我已經進了鬼門關,閻王殿上,閻羅問我,你世上可還有什麽未了之事?我說,虧欠妻兒,虧欠部下,尚未償還,閻羅說,哪個下來不是這麽說的,誰死之後我問都說虧欠這個虧欠那個,聽的厭煩,這可不是我讓你回去的理由,我想了想說有個臭不要臉的欠我錢不還,閻羅立刻就說,那怎麽行,你回去吧,什麽時候把那家夥欠你的錢要回來,你再下來。”

沈冷:“這是免賬了?”

莊雍哼了一聲:“閻羅肯定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,若知道,怎麽會放我壽命。”

沈冷:“原來大將軍壽命是看我有多不要臉了,那恭喜大將軍,我活多久大將軍還能活多久,欠你的錢你怕是要不回去了。”

莊雍哼了一聲:“我怕什麽,是閻羅失算了。”

沈冷哈哈大笑,莊雍也笑。

沈冷問:“大將軍剛才說的,是真的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莊雍沈默了一會兒後說道:“可能是小沈先生他們為我治傷的時候睡著了做的夢。”

“還夢到什麽了?”

莊雍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地說道:“現在想來還有些難以置信,那日夢到的,我現在閉上眼睛,一切猶如就剛剛發生,清清楚楚……我夢到自己邁步進了閻羅殿,閻羅說我該入輪回,我說我偏不想入,閻羅說這是陰曹地府,他的話便是定數。”

他停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“就在這時候,我忽然看到閻羅殿上有金光,金光破殿而入,金光之中,一腳踩碎了閻羅案,隱隱約約聽到陛下聲音,陛下說……閻羅又如何?朕說不許就不許,不放莊雍回來,朕旌旗十萬,踏平地府,斬你閻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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